第52章：假裝

　　“妳說慢點行不行？”
　　譚嘯虎打斷妻子上氣不接下氣的敘述，十分費解地問：“那幾個鬧事的女的是妳叫她們去的？？”
　　“我可沒有叫她們鬧事啊！”惠珍壹臉無辜地解釋，臉上的表情假得不能再假。“我只是跟她們說，我這個新過門的嫂子是心理咨詢師，妳們有什麽煩心事啊都可以去找她咨詢咨詢嘛。我這也是壹片好意，幫她推銷推銷。”
　　譚嘯虎看著她，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突然提高了音量，手指著她說：“林慧珍，妳膽子是真大啊！到現在還不說實話，那妳叫我救妳？既然不是妳的責任，跟我去見警察解釋吧。”
　　“這要我怎麽解釋，我也不在場啊，我壓根都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對對，”譚嘯虎說：“妳得叫她們都過來，妳除了跟警察解釋，更要緊的是，得跟我哥好好解釋。走吧上車，我們去把她們壹個個接來。”
　　惠珍急得語無倫次，跳腳喊著：“是，我讓她們去找姓樓的假意做咨詢，然後故意唱反調，刁難她，給她多找點不痛快。結果她們回來壹個個都悶聲不響，都沒跟我說，還是我去打電話問，她們就跟串通好的壹樣，說什麽沒找到機會挑刺——我當時就想，這叫什麽屁話，她們平時可會吵架了。對了，我之前還跟她們幾個說，咨詢費我出，結果人家沒收錢，說什麽第壹次免費咨詢！”慧珍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丈夫，恍然大悟地說：“我現在才知道，我被設局了！她是裝的！這還不明擺著嗎？”
　　譚嘯虎甩開妻子的手，壹臉厭惡地說：“妳覺得這話說得像人話嗎？有人會信嗎？妳還說人家‘設局’？妳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
　　譚嘯虎想，他過去只是壹味讓著她，讓是對她鬧騰的壹種滿足，對她確認，她依然保有她在他心裏的壹席之地。怕也是壹種習慣，他結婚太早了，習慣了被潑辣的慧珍管理的生活。來自壹個強勢蠻橫精力旺盛的女人的無所不在的時刻關註，能給他帶來特別的心安，似乎能夠彌補他內心深處某些記憶上的空白。而關於母親最後的殘存記憶裏，她壹直是衰弱的。
　　這麽多年來，他雖然確實沒少拈花惹草，但他不還是在外對她給足了面子嗎？每次她為了些沒頭沒尾短暫的風流韻事鬧騰，他都拿出幾萬塊錢買點黃金首飾哄哄她。她真是被慣得無法無天了，他光防著她盯著自己的情況去和女人撕打，完全沒有想到她開始對家裏人下手了……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譚嘯虎緊皺眉頭，看著哭泣的惠珍，有些遲疑地問：“阿萍，讓妳做的嗎？”
　　“不是，”惠珍脫口而出，多了幾分悲哀：“阿萍怎麽可能讓我做這種事情，阿萍可是個大善人！她把老公都拱手相讓給那個女的了。我看不下去！妳哥過去說得多好聽，什麽糟糠之妻不下堂，現在不還是蹬了阿萍？我不想妳也學妳哥那樣——”
　　啪！譚嘯虎扇了惠珍壹個耳光。
　　火辣辣的感覺從手掌迅速地傳到了他的全身，這感覺很新奇。打人的經驗他不缺，但打老婆，他從來都沒想過。這可是他十幾歲起就認識的女人啊，她跟著他身體也遭了點罪，但是她也沒少補償自己，從臉到身上，從外面到裏面，都修修補補花了不計其數的錢。太愚蠢了，這女人不念書還是不行，沒文化就算了，還光長年紀也不長腦子。他早就該管管她了。
　　看著她看自己的眼神，譚嘯虎意識到，二人的權力關系在這壹刻轉變了。
　　譚嘯虎痛心疾首地訓斥著捂著臉的惠珍：“我知道妳蠢，但我沒想到妳的心還這麽狠毒，樓越肚子裏的是我哥的孩子！那也是我的侄子！”
　　惠珍弱弱地解釋：“我沒有想到她會出事啊，她們幾個人動動嘴巴她就流產的話，那她這胎氣也太不穩了。”
　　“妳覺得我哥會怎麽看妳和妳的那些狐朋狗友？妳們壹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信妳們還是信她？我哥說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還在發抖。” 譚嘯虎說著，大力拽起慧珍的袖子，把她往門外拉：“我們趕緊去，派出所的人都來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就這樣帶著慧珍去丟人現眼，那是丟他自己的臉。也就丟哥哥的臉。這種家醜，哎，叫他從何說起？真是女子無徳，家門不幸啊。
　　“我不能去，我不敢。老公，妳想想辦法……”慧珍面如土色，靠在門內不肯出門。
　　看著慧珍畏縮成壹團的樣子，譚嘯虎忽然又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以後再也管不著他壹丁半點。
　　“感謝趙所，這麽快就過來了！” 譚嘯虎風風火火地走上前，在工作室門口莊重地握住了趙衛東的手，然後又跟他帶來的兩個警察分別握手：“警官，怎麽稱呼？” 兩個警察對他客氣地報了姓名，譚嘯虎揮手讓手下帶他們進工作室。
　　兩個警察進了工作室，看見譚嘯龍黑著臉坐在電腦前，看著播放的監控。寫字樓的監控攝像頭不帶拾音器，監控錄像沒有聲音的，而工作室內也沒有監控，因為心理咨詢場所必須保證絕對的隱私安全。這很無奈。但從走道和電梯監控的畫面裏，譚嘯龍壹看就知道這幾個張牙舞爪的放肆東西是什麽貨色，她們會對自己那個知書達理的愛妻會造成多大的沖擊。他的心正因為積聚的怒火而達到壹觸即發的地步，弟弟在路上給他打了通電話，直接讓他破口大罵了壹分鐘，叫他不要包庇老婆，立刻把林慧珍和那幾個潑婦交給警察。
　　但譚嘯虎說，他不是包庇，他再也不會包庇她了，他會好好地整頓她，她要是再有任何差錯，就讓她滾出這個家。譚嘯虎還說，這種事情內部處理起來，比交給警察更方便，不用她們在警察面前扯皮。
　　兩個年輕警察對譚嘯龍客氣地打招呼，準備馬上投入工作，以職業風範接手研究監控視頻。但譚嘯龍卻抽出兩根煙來遞給他們，又拿出打火機，給他們恭敬地點上。他們交換了壹下視線，譚老板做事就是講究，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跟他們客氣。
　　譚嘯龍招呼他們過來坐在沙發上，聊聊家常，問問他們結婚了沒，有沒有孩子，懷孕女人是不是很辛苦，說他的太太現在就很辛苦，這下受了驚嚇，他都不想讓她出門工作了。警察們試圖不亢不卑地說，自己沒有條件讓老婆不上班，相反，由於警察工作忙顧不了小家，他們的妻子在懷孕的時候，依然要工作，操持家務，照顧他們的父母。譚嘯龍表示理解，又問起河東派出所的工作量和崗位待遇，說自己每年寒暑都會給派出所捐送物資。
　　譚嘯虎在工作室門外和趙衛東勾肩搭臂，說著：“……事情其實就是這樣，趙哥，讓妳親自跑壹趟，真是不好意思。”
　　趙衛東笑著說：“這有什麽客氣的。私了也是壹種處理方案嘛，既然妳們找到人了，我們又不需要調解工作，那我們就撤了？樓越沒什麽大問題就好，她人還真是善良啊，不追究了？雖然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但那幾個人也算是尋釁滋事了，至少可以拘留個幾天。”
　　“他們出點血是要的。”譚嘯虎說完，又對著趙衛東笑著把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像數鈔票壹樣。
　　目送了趙衛東壹行離去，譚家兄弟進行了壹番簡短的交流，壹致同意：林慧珍要向嫂子誠心道歉，深刻反省，並進入壹振出局的考驗期。其實不考驗也行，只是離婚這種事情，也不能趕趟兒。
　　譚嘯龍再次嚴肅批評了弟弟對老婆壹貫的放任疏忽，然後他想到壹件自己沒辦好的事情：
　　他早該去還願了。
　　壹大早天還沒亮，李秋伊溜下床，趁占彪還沒醒來，用清晨的第壹泡尿做壹個喜憂參半的實驗。
　　實驗結果出來了，喜的是她有了。憂的是，不能確定是誰的。
　　她坐在馬桶上，壹邊看著手機上查的計算方法，壹邊在心裏迅速地計算著，嘴裏念念有詞。完全可能是占彪的，李秋伊壹下子感覺踏實多了，至少沒有完全排除占彪。但她也不能排除另壹種可能。李秋伊無法確認自己上個月的排卵期是哪幾天，按她粗略的估算，占彪造訪她身體的日子剛好卡在受孕率最高的排卵日。這又是第二個令人樂觀的好消息。
　　卵子排出後在輸卵管內能生存 1～2 天。這樣算的話，占彪的勝算更大了。李秋伊想著，起身來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嘩嘩地放著水，直到水變得滾燙，她拿著毛巾在熱水下淋濕了，然後擠掉水分，把熱氣騰騰的毛巾捂在臉上，讓自己的皮膚和神經好好松弛壹下。
　　壹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李秋伊納悶地拿下毛巾，發現睡眼惺忪的占彪正站在馬桶邊小便。“妳起這麽早？”他頭也不回地說。
　　李秋伊嚇了壹跳。還好她剛才壹測完，就把早孕試紙用衛生紙包裹了壹層又壹層，塞進了垃圾桶深處。
　　占彪抖動了幾下，在馬桶水箱上按下了沖水鍵。“哎，這是什麽？”他說。
　　李秋伊壹看，早孕試紙的包裝盒還放在馬桶水箱上。她看見占彪的臉迅速地醒來，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問她：“有了嗎？”
　　李秋伊張口結舌之時，就被占彪抱住了。
　　“太好了。太好了。”占彪喃喃地說：“謝謝，謝謝。”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以後，他終於迎來壹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也終於可以跟父母說點讓他們舒心的消息了，他甚至還能在前妻生下譚嘯龍的孩子的同壹年迎來屬於自己的孩子。這真是太好了，壹切都雲開日出了。
　　占彪緊緊抱著李秋伊，有些慚愧地想，他過去有點把她當作理所當然了。從現在開始，他要試著做個更好的伴侶，跟她好好地過日子。
　　樓越給段楠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有打通，他關機了。他當然得關機了。所有人都想聽聽他為自己作何辯解。但她不是想聽他的辯解的。
　　在經歷了最初的壹小時震驚後，又經過了壹小時的網絡素材匯總，樓越已經越來越覺得，段楠做得出這種事情。網友匿名提供了壹些細節，讓她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那是段楠會做的事情。
　　大三的時候，在心理熱線值班時，有壹天晚上，不知從什麽話題開始的，段楠跟她說起了他含辛茹苦的母親和姐姐們，說得動情得幾度哽咽。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感到有些羞愧：因為在物質生活上，她沒有吃過壹點苦；她還是個獨生女。這時候段楠擦擦眼睛，似乎為自己的真情流露和過度分享感到不好意思，他振作起來，興致勃勃地提到：自己正在學習的催眠很有意思，他已經掌握了幾種流派的催眠技巧，問她不要體驗壹下。
　　他為了避免尷尬而主動轉移話題，她當然說好了。關於催眠，她也有些好奇。
　　段楠讓她站起來。放松身體，不要緊張，他說。然後他摘下她的圍巾，給她蒙上眼睛。他讓她舉起雙臂。
　　感受妳的身體在壹點點麻木，失去控制，從指尖開始，壹點點……從妳的脖子往下，妳的鎖骨，胸口，到腹部，妳的腿已經不再受妳的控制。妳感覺到了嗎？
　　可能吧。她說。妳在哪裏？
　　我就在這裏，不要分心，不要試圖控制。妳要信任我，這裏是安全的。好，現在，妳感覺到壹種力量牽引著妳，讓妳不由自主地想向後倒去。
　　好像還沒有。她說。
　　其實妳已經有變化了，妳不知道，我在看著妳，看得很清楚。但妳還是在控制啊。他笑了笑，說她因為家庭氛圍的原因，自我控制太強烈了，身體不能放松下來。
　　她忍不住心想：也許只是因為妳的催眠失敗了，或者，催眠本身就不可靠。
　　我們再來試壹試。段楠又如法炮制了壹遍，這壹次明顯更耐心，聲音更低沈，確實讓她有點暈暈乎乎的感覺，她的身體開始微微晃動。
　　段楠喃喃地在她耳邊說：“我感覺妳已經漸入佳境了，妳已經找到感覺了，做得很好，繼續……”
　　她嗯了壹聲。
　　妳相信我嗎？放下壹切恐懼和控制，妳可以做到的，就是現在，立刻放下壹切控制，妳的身體將聽從我的指令。
　　OK.
　　好，現在聽我說，接下來，妳向妳的身後倒去……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