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名劍山莊

歷史軍事

壹個八九歲的孩子,壹身白色孝衣,團團的在錦被下面,小小的人兒看上去可憐之極。而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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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趙新的考驗

明天子 by 名劍山莊

2021-4-25 19:22

  趙新也是壹位老臣,永樂初以太學生入仕,不是進士出身。
  所以在升遷之上,就被壓制了。
  趙新壹步步升了上來,多次外出巡撫各地,也算是壹個老巡撫了。從宣德四年之後,就在外面擔任巡撫了。
  看上去沒有什麽大本事,但是他所任的巡撫,都沒有出過什麽錯處。
  這壹位老臣,朱祁鎮覺得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這個時候的趙新,並不覺得自己可以信任。因為在天地之威面前,任何人能做的事情,都是很少很少的。
  此刻的趙新已經在黃河大堤之上。
  他壹身蓑衣鬥笠,頂著迎面大雨,支撐著單薄的身子,在無數官員的簇擁之下,走在河堤之上。
  因為大雨的緣故,能見度很低,故而,向北看去,幾乎看不到對面大堤,壹時間讓人有壹種錯覺,那就是他們面對的不是黃河,而是壹片大海。
  雨聲壓制住了幾乎所有的聲音。想要讓人聽到了,就必須大聲說話。
  趙新沈默不語,聽這身邊的下屬,壹個個大聲吼叫般的匯報。
  “朝廷撥來二十萬兩修河銀子,已經全部發下去了。”壹個官員說道:“而今——”
  趙新聲音有些嘶啞,壹開口,就能聽見他喉嚨之中的火氣,他說道:“蕃庫的銀子先挪用。出了事情我頂著。”
  “是。”這個官員說道。
  不能說,朝廷對黃河不夠重視,這二十萬兩銀子,是內閣感覺情況不妙了,緊急調撥給河南的。
  之前的修河款,壹筆是壹筆,是等閑動用不了的。
  壹般情況下,二十萬兩已經夠了。
  畢竟二十萬兩並不是壹個小數目。只是今年的黃河來勢洶洶,主要是因為天氣,這半年來雨水不斷,似乎想將前幾年所缺的水,今年全部給下夠了。
  並不是河南,乃至長江流域也是雨水不斷。
  但是自然載荷的容錯率上,黃河是遠遠比不上長江了。長江水也漲了不少,但是並不算太危險,但是黃河水情幾乎已經到了千鈞壹發的情況下了。
  不過十天功夫,二十萬兩銀子,用得是壹兩不剩。
  動用蕃庫倒也不是什麽問題,畢竟這樣的大事上,即便是先斬後奏,朝廷也不會說什麽的。
  但是問題是蕃庫之中錢也不多。如果黃河這樣咆哮下去,根本堅持不了多少。
  要知道,此刻黃河兩岸,幾乎所有的男丁都已經上堤壩了。
  趙新也動用了河南本地所有的衛所軍。所有能調動的人力,財力,物力他都調動起來了。
  他本人就在河堤之上。
  而且是開封北邊最危險的壹段。
  黃河在這轉壹個彎,然後河水直接沖在堤壩之上。壹旦決堤,趙新本人或許也要與魚鱉為伍了。
  但是這又如何?
  他這樣做,固然是振奮了人心,令各級府縣官員,乃至縣裏的教諭,倉大使,這種九品官,也都上堤壩,分段值守。
  面對黃河咆哮之聲,他心中依舊無力的很。
  壹個布衣老頭壹身短打走了過來,說道:“大人,北邊派人冒險過河,想大人稟報,對面的堤壩,已經有些撐不住的跡象了。請大人早做決斷。”
  趙新說道:“做什麽決斷?”
  這個官員咬著牙說道:“寧決於南,無決於北。”
  壹瞬間天空之中,有雷聲炸裂,趙新的目光冰冷如電,死死的盯著這個官員說道:“妳的意思讓我決堤?”
  這個老頭普通壹聲跪在堤壩上,說道:“大人,小老兒家中就在河南,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出此下策。”
  “但是這是朝廷歷來的規矩,河決於南,河水不過是入淮河而已。從黃河到淮河之間,多有河道,黃河不過是奪壹道河道入淮,而壹旦河決於北,就會從山東入海,倒是千裏之內,都要背此河害了。”
  這老頭說著說著嗚嗚嗚哭了起來。
  只是他渾身上下被雨水給打濕了,早已看不出什麽是雨水什麽是淚水了。
  這老頭說的容易,但趙新哪裏不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黃河水所過之處,會有壹個什麽下場?且不說當時人畜滅絕,只說以後,即便是堵上缺口,這些良田也都會變成鹽堿地了,甚至變成了沙地。
  否則蘭考沙地是什麽來的?
  每壹次黃河決口,所影響不僅僅是當時,之後也要用好大功夫來消除後遺癥。甚至有些事情,以當時的生產力,根本無法消除後遺癥。
  也就是對當地的農業生產,造成損害,對當時來說,幾乎是永久且不可逆的。
  這老頭也是明白這壹點,所以他才忍不住哭了起來。
  趙新也明白。
  如果黃河從北岸決口,硬生生沖出壹條入海的河道,對河南山東來說,都是壹場可怕災難。更可怕的是,黃河壹旦不入淮,整個運河體系就要崩潰了。
  這又是壹個朝廷不能忍受的結果。
  所以,在危急時刻,寧決於南,無決於北,這是治河之臣必須想到的。
  趙新深吸壹口氣,說道:“派人告訴衛輝知府,就說我說的,壹旦河決,我要他的命,大河兩岸,那邊的河堤都不能決,不許決。”
  這老頭說道:“大人,如果僅僅是而今這樣,小老兒倒是能撐得住。但是我擔心,擔心。”
  趙新說道:“擔心什麽?”
  這老頭說道:“擔心上面啊。”
  趙新頓時沈默了,問身邊的人道:“洛陽知府報了沒有,他們那裏下了幾指的雨?”
  這些人壹時間鴉雀無聲,說道:“五指以上。”
  幾指雨,壹種測量辦法,就是將手橫放在容器之中,淹沒壹根手指,就是壹指,以此類推。
  趙新頓時覺得口中苦澀之極。
  如果僅僅是洛陽,他並不是太擔心的,但是問題是黃河上遊不是只有壹個洛陽,洛陽降雨如此,那麽陜西的降雨又會怎麽樣啊?
  這是趙新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不願意想的事情。
  “羊馬報。”不知道誰喊了壹句,頓時整個大堤上的人都極目遠眺,看著滔天巨浪之中的壹個紅點。
  那是壹面紅旗。
  壹面小小的紅旗。
  也是壹條人命。
  當上遊漲水了,就要緊急通知下遊,否則的話,將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但是怎麽樣才能將消息在洪峰到達之前送到?
  只有借助水的力量。
  上遊就要挑選勇士,乘坐羊皮筏子,順流而下,向下面匯報洪峰將至。
  而汛期之中的黃河,是壹條可怕的巨龍,即便是水性再好,也未必能在黃河水中爭奪壹條生路。
  這是比沖錢塘江潮更危險的遊戲,是壹個幾乎十死無生的選擇。
  這壹個小小的羊皮筏子帶著尖銳的哨聲,與舉起的紅旗,甚至根本不能靠近堤壩,就被洶湧黃河水拼命推著趕著,飛壹般的在所有人眼中掠過。
  就好像這壹條生命的流逝壹般。
  這樣的勇敢者最後的下落,壹般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道在黃河的某壹個角落裏面,與這壹條母親河長眠在壹起。
  但是他帶下來的,卻是兩岸百姓的生機。
  “大人,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這老頭說道。
  兩岸幾乎所有的聲音都停了,連雨聲也停了。
  天空沒有放晴,已經是死壹般的壓抑。
  趙新將自己的鬥笠拿了下來,露出滿頭白發,在風中微微顫抖,他幾次張開,最後已經閉上了嘴了。
  放棄壹部分人的生命,來救另外壹部人,這個決定,讓這個飽讀聖賢書的老人,是無論如此也下不了這決心的。
  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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