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回天闕 by 紫屋魔戀
2018-9-1 06:01
站起了身子,輕輕地拍了拍趙平予的肩膀,他這才轉過了身來,無言地隨著元真子,壹同走到了玉真子的跟前。
「師妹,這是我這回出去,帶回來的徒弟趙平予。這是妳師姑玉真子,平予,還不向師姑磕頭?」
「師姑在上,平予磕頭,望師姑萬福金安。」
直到此時,玉真子的心兒才算從元真子身上移了開來,她伸手扶起了趙平予,打量了他幾眼,這才知道,為什麽絳雪這頑皮姑娘,會壹幅忍俊不住的樣兒,到現在還捱著不肯進來,生怕在眾人面前失了態。
這趙平予不只是臉上滿布麻子,坑坑巴巴的,醜而不惡,貌相的確惹人發噱;再加上明明年紀和絳仙差不多,最多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絕不滿二十,行動卻是慢條斯理的,無論說話和動作,都比別人慢上半拍,十足十的少年老成,不像個頑皮少年,倒活像是個私塾當中足足苦讀了十余載才放出來的小學究,壹點兒沒有少年人的稚氣和活力,這沈穩端方的模樣兒,配上這幅醜容,的確令人忍不住想哄笑出來。
幸好玉真子修道數十年,修養當真不錯,武功雖不算當世壹流高手,定力卻遠勝武林中不少好手,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出聲來的沖動,只是忍雖忍得住,但壹時之間,話卻是說不出來了,只能僵在這兒,任憑難堪的氣氛持續下去。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從廳外傳進來了絳雪清脆的笑聲。雖說心中難免暗怪她笑的不是時候,但總是打破了這難堪的沈默,就好像打心裏頭解脫了咒縛壹般,玉真子心中暗籲了口氣,拍了拍身後的絳仙,暗示她去逮絳雪進來,壹邊向著趙平予微微壹禮。
「絳雪這孩子年輕不懂事,見識又少,今日初見難免有所得罪,平予妳不要放在心上,師姑自會有所處置…」
「師姑不用麻煩了,」趙平予微微壹笑,神態平和自然,好像早已習慣了這件事壹般。說也奇怪,看著他眼睛時,玉真子竟似在他眼中看到了壹絲笑意,全沒壹點自艾自憐,好像是打從心底真的不當回事,不只是對師輩中人的口頭推托而已,「平予生就了這張臉,平日也早習慣了,原就不當回事,還請師姑不要重責絳雪師姊,免得以後相見都不好看…」
移身向後,手指在剛進來的絳雪頭上輕輕地敲了幾下,護疼的絳雪吐了吐舌,伸手護住了頭頂,聽著玉真子的教訓,壹邊的絳仙也直身肅立。
「看看妳師弟,行事多麽穩重,那像妳這麽淘氣!」嘴上在教訓,聲音中卻沒有多少重責之意,玉真子的嘴邊,甚至浮出了壹絲笑意,「以後絳雪妳可要多學著點,穩重壹些,別老皮的像個小孩子。」
「是,是,師父。絳雪知錯了,以後會好好改進…」
輕輕地嘆了口氣,玉真子也知道,不能再多說了,趙平予話語當中已有所暗示,才剛初見,若就因為絳雪的偷笑而重處,如果絳雪或絳仙懷恨在心…玉真子和元真子雖為師輩,總不能壹直待在徒兒身邊,她們身為師姊,總是居長,相處的日子還長著,若當真心中懷恨,以後趙平予的日子,可就不太好過了。
不過玉真子倒不認為絳仙和絳雪姊妹會懷恨在心,這兩個孩子雖有點兒長不大,頑皮的像個孩子,鬼手段和小心計使都使不完,卻不是這麽沒度量的孩子;倒是趙平予的成熟懂事,當真令人疼愛,光聽他的話,就像是個少年老成的小大人般,令人心下沒來由的舒服,完全忘了那幅醜到令人著實不想再看的臉。
輕輕地在懷中掏摸了幾下,摸出了個小瓷瓶,交給了趙平予,也不讓他來得及縮手,玉真子硬是將小瓷瓶按到了他手上,硬是不讓這新收的小師侄有絲毫推拒之機,「今日初見,玉真身上也沒什麽好東西給妳,這兩粒『還玉丹』乃是本門精制秘煉,用以養身補氣的藥物,雖不算什麽寶貝,若行走江湖不小心生病負傷,體氣虛弱之際,對身體倒也大有補益,平予妳先收著,就當是…就當做是師姑的見面禮好了。」
「平予還是小孩子,怎麽收得起這麽貴重的東西…」元真子的話還沒說完,搖了搖手的玉真子已經打斷了他。
「這孩子我喜歡,又沈穩又有風度,不像這兩姊妹,壹天到晚只知道調皮。何況不過是見面禮而已,師兄妳就別客氣了。」
「既是如此,平予就收下了,多謝師姑。」看元真子不過口頭推卻,也不怎麽堅持,趙平予這才將瓷瓶收入了懷中。
「平予,妳先睡在後頭那間房,絳仙,妳帶師弟去安置壹下。絳雪妳也壹起去,罰妳幫平予把房間掃幹凈,我和妳師伯還有話要說。」
「怎麽了,師妹?」看著邊走邊跳,似是永遠都定不下來的兩姊妹,和平平穩穩,光走路都活像書上寫的君子壹般方正的趙平予的背影慢慢消失,元真子的嘴角飄出了壹絲淺笑,光看這幾個人走在壹起,那種對比就令人忍不住想要笑出來。忍住了心中的笑意,慢慢地在廳中踱了兩步,他這才艱難地向玉真子開了口。「師妹,妳看平予…有什麽不對嗎?」
「倒…倒不是什麽不對…」目送著他們走遠,玉真子的眼睛直望著通向後進的門廊,半點不敢看向師兄,「只是…只是玉真以往行走江湖,武林之大無奇不有,玉真也曾見過不少面貌或肢體特殊之人,其中臥虎藏龍,常有外表看不出來的武功高手,但他們多半都對這特別外貌極為敏感,不容旁人有所輕視嘲笑,旁人多看上壹眼、不小心笑上壹聲,都要引起風波,行走江湖的日子這事兒壹日都要遇上幾起。」
「但師兄新收這弟子卻很不壹樣,該怎麽說呢?」閉上眼睛想了壹想,良久良久,玉真子才把話兒吐出來,「當他聽到絳雪笑聲的時候,不只沒有壹點兒激動,沒有壹點兒生氣,和任何自怨自艾的神情,從他眼中,玉真甚至看到了壹點笑意。如果換了見多識廣、修養高深的武林前輩,或許能修到不為表相所動,不為外人笑鬧而動心,這也不足為奇,但平予還這麽…這麽年輕,外貌看來還不到二十歲啊!若非少有變故,再怎麽少年老成,這麽沈靜也…也太奇怪了些,他總不是老頭子裝成少年人吧?」
「其實這點…我也想到了,在途中我曾借機動手,摸過平予的臉,從觸感和他的表現看來,平予臉上的坑坑巴巴倒不是偽裝,我也曾經問過他,平予說是小時候出了場天花,又因家貧,疏於救治,才導致臉兒變成這樣。不過醜歸醜,平予這孩子有『九陽脈』在身,悟性也不壞,在資質上頭,頗讓我覺得是塊可以好生雕塑的美才,可惜相見得晚,他已經快二十了,錯過了練武的最佳時機,否則以他的天資,要勝過…哎,要勝過平殷也非難事,哎!實在是…是可惜了。」
元真子輕輕地嘆了壹聲,雖說知道武夷山中頗多險峻處,杜平殷多半是兇多吉少,但這弟子可是他從小壹手帶到大的,也不知傾盡了多少心血加以培育,就和他的兒子壹樣,不舍的心裏總還存著萬壹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