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6章 誰前倨後恭
錦衣當國 by 特別白
2018-7-5 20:47
王通這宅院來的不是武人就是宦官,現在連附近的人家都被搬遷走了,更沒什麽女眷,除了馬婆子之外,做工的那些婆娘晚間也都回家。
所以有個這般嬌媚發嗲的動靜,正好在院子裏搬柴禾的馬三標興沖沖打開了自家的門,肆無忌憚的打量。
張世強卻轉頭對屋中的王通喊道:
“大人,鳴春樓的夏掌櫃登門拜訪!!”
放不放這女人進門那要王通做主,這動靜有點大,馬婆子也從屋中披著衣服走出來,看到馬三標的眼饞模樣,氣得伸手抽了幾下,就要關門。
沒想到這夏姑娘反應倒是不慢,居然借著燈火看清楚門口的馬婆子,巧笑嫣然的壹躬身,討好的說道:
“這不是馬大娘嗎?您老的腿腳不太好,天氣還寒著呢,可別著了涼,這有遼鎮那邊買來的老山參,您老拿回去補補身子。”
夏姑娘的身後站著幾個低眉順眼的親隨,聽到這話馬上從箱籠中翻檢出壹個錦盒來,遞給了夏姑娘。
這女人朝著邊上走了兩步,幾乎是硬塞到了馬三標的手上,壹連聲的體貼善意的問候話語,馬三標被這麽近距離的壹靠,那猛沖猛打的勁頭立刻煙消雲散,漲的面紅耳赤,馬寡婦本就是個善心人,夏姑娘的好意和這禮物讓她也有點不好意思,看著那邊王通出來,連忙說了句謝謝關上了門。
王通看著如此殷勤的夏姑娘,中午的急躁已經不見,他只是沈穩的在那裏等著,看來這鳴春樓的夏姑娘把功課做的很好,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知道如何討好。
夏姑娘轉過身,看見了站在燈籠下的王通,身材高壯,相貌卻不甚成熟的半大孩子用不符合年齡的沈靜站在那裏,平淡的註視著她。
看見王通,這位夏姑娘的七竅玲瓏、圓熟世故統統消失無蹤,她想到了龔侍郎歇斯底裏的怒火,和那怒火之後隱藏著的絕望和崩潰,還有臨出門的時候,下面的夥計打聽來的消息,經歷司的楊百戶已經被發往大同戍邊。
這個半大孩子身後到底有何等勢力,到底有什麽樣的大佬,自己卻還那麽沒有眼色,想想這個,讓人不寒而栗。
幾乎沒有對視,這位夏姑娘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顫抖著聲音說道:
“賤婢不知道分寸,沒有聽大人的良言相勸,這真是豬油蒙了心,這次來還望大人給賤婢壹個機會,讓賤婢改過自新,請那牌子回去,也好分潤些喜氣福氣,還望大人開恩……”
話沒說完,已經是跪在地上磕頭了,王通嘴角掛起壹絲微笑,他現在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背後到底有什麽人給自己撐腰,自己到底可以做多囂張的事情,對這個風情女子在地上磕頭,他心裏沒什麽波動,只是冷冷說道:
“去張小旗那邊簽個文書,在妳們樓正門的地方掛上這平安牌子,今後若有人在妳那裏尋釁滋事,無論官民,盡管找到本官這邊,本官定當秉公處置!”
聽到這話,夏姑娘跪著的身子震動了下,看來這事並不是沒有好處,最起碼等於請了壹尊神在院子裏,今後院子倒是不怕鬧事了。
“紋銀壹千兩,分三年付清,先給壹年的吧!!”
這數目可以說很大,掏出來讓人肉疼,但讓經歷司的壹名百戶被驅逐,刑部侍郎被首輔閣老訓斥,可以用三年付清的壹千兩銀子解決,這就是意外之喜。
夏姑娘盡管戰栗,可臉上不由自主的還是露出了笑容,剛要起身稱謝,把身後隨從的禮品遞上去,就聽到王通又說道:
“夏姑娘,來我屋裏壹下。”
怎麽,這半大小子還想占老娘的便宜,夏姑娘第壹個就是想到了這個,但她什麽出身,對這個事情沒有抵觸,反倒是笑了,回頭吩咐手下把禮品遞給張世強,並跟著去辦手續之後,自己扭著腰跟在了王通的後面。
沒想到這張世強就是在外面的堂屋辦手續,還有個寫字的先生,王通帶著這夏姑娘進了臥房之後帶上門,連夏姑娘這麽放得開的都小聲問壹句:
“大爺,外面還有人呢!”
不知不覺的這稱呼已經變成了青樓中的職業語言,王通恍然未覺,拿著釬子把蠟燭挑了挑,轉身低聲說道:
“問妳壹件事,妳可知道三陽教或是三陽會的事情?”
饒是這夏姑娘做了無數準備,也沒想到這位王大人問的是這個,楞怔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不過隨即臉上帶著些不屑的神情說道:
“回大人的話,賤婢知道些,就是些自己割了又進不得宮的無名白在做人口的生意。”
無名白前面已經說過,指的是京師中自宮後當不成宦官流落在宮外的那些人,盡管沒有明確的身份,卻被視為最賤的賤民,這又做著販賣人口的勾當,也難怪出身賤業的夏姑娘又那不屑的神情。
“只是買賣人口?”
“那些人有時候送人過來,樓裏要有什麽好貨色了,他們也會來買。”
王通聽了之後頗為糊塗,賣人是斂財,這買人為了幹什麽,他本不是專業的刑名,問的也是顛三倒四,問到這裏,才想起問道:
“妳信三陽教嗎?”
“賤婢才不信這東西,又不能生財,跟那些沒卵子的打交道,惡心的很,壞了樓裏的生意怎麽辦!”
這才是江湖兒女的本色,王通笑了笑,平淡的說道:
“妳那樓裏來往的人多,話也不少,有什麽要緊的消息聽到了就快些告訴這邊,自然有妳的好處,出去吧!”
本來跟著進門的時候,這夏姑娘已經有些隨便,但經過這番問話,卻再也不敢有壹絲的懈怠,低頭躬身,依足了下人的本分,恭謹的退了出去。
外面的手續辦理的很快,無非是寫字先生按照預先安排好的寫完,那邊簽字畫押,給了銀子拿了牌子,張世強說說事項之類的。
夏姑娘這邊不含糊,雖說牌子三年壹千兩是分批交,這次卻留下了足足的壹千二百兩,白花花的壹堆。
王通琢磨著,這裏面或許有那刑部侍郎龔鐵川送的,王通不知道錦衣衛和內閣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看這夏姑娘如此的小心驚懼,卻也能猜個差不多。
“分出六百兩來,明日壹早帶好給田百戶那邊送去。”
張世強那邊正在分銀子,連忙起身答應,不管是多老實的人,看到這麽多白花花的銀子,情緒都會變得很高昂。
王通坐在那裏,手裏拿著兩個銀錠摩挲,想了會把銀錠朝著桌子上壹放,開口吩咐說道:
“張大哥,妳等下就去那鳴春樓,告訴他們,這平安牌子要張燈結彩,大放鞭炮的給我掛上去,要不然就不要掛了!!”
張世強才答應了壹句,就聽到外面有人拍門,而且頗為急促,張世強連忙起身出門,扯嗓子喊道:
“誰啊!”
門外立刻就用客氣之極的聲音笑著說道:
“大老爺,小的們是來領牌子的,這麽晚了打擾您老人家實在是不好意思,可大老爺您催的急,這不急忙趕過來了,求您開門見壹下,除了這領牌子的銀子,小的們還有別的孝敬。”
市井中人對上層的風吹草動壹向頗為敏感,又是京師這種壹有消息到處亂傳的地方,到了這時候誰還不知道消息,或者誰還不知道這個風頭如何。
張世強剛要過去開門,就被王通在身後喊住,王通低聲說道:
“讓他們明天來辦,每個牌子妳再私下要壹百兩銀子的好處,這件事現在急的可不是我們。”
張世強也想明白了其中關節,笑著點點頭,回頭就喊了過去,總算安靜下來,但想要安靜卻不太可能。
這壹撥人走了,又來了壹撥,到最後王通家和馬寡婦家都被這不停的人流給吵嚷的煩了,索性讓馬三標守在門口,壹概擋回去。
夜深了,外面也跟著安靜了下來,那寫字先生想要告辭,卻被王通留了下來,他做了這麽多的事情,盡管宮內宮外的某些人心照不宣,可不代表自己能肆意妄為,是不是要寫個東西去報備下,想了想還是把人打發走,有些話當面說可以,形成文字就太危險了。
外面再也沒有登門領牌子的人,張世強也告辭離開,王通也有些疲憊,他腦海中壹直在努力回憶,自己耳聞目睹的那些對娛樂場所的管理,到底有什麽自己可以借鑒的。
進臥房之後卻又皺著眉頭走了出來,那夏姑娘的脂粉香氣太重,屋中也殘留了些,讓王通感覺別扭的很,索性開門放放。
此時四下安靜,能聽到不遠處皇城上的鐘鼓聲,王通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剛到嘴邊,就聽到外面有人碰碰敲門,嚇了他壹跳。
那人也不說自己是誰,就是悶頭敲門,王通火大,抽出門閂,開門就要喝罵,沒想到卻不是來領牌子的,而是前幾日見過的那兵部尚書譚綸的管家譚將,這大漢身後幾名騎士和壹匹空馬,臉上全是悲戚神色,低聲說道:
“王大人跟小的走,譚大人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