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挑戰

　　“船長！”
　　“船長！它追來了！他追來了！”
　　瞭望手倫克那快要變聲的尖叫讓此時此刻“銀骷髏”號的船長桑托斯有種吃了屎的感覺。
　　不，比吃了屎還難受！
　　“該死！婊子養的！吉姆那家夥到底和那頭紅龍說什麽了！”
　　這個魁梧不羈的大漢，回頭看著船尾上方，天邊卷起的火雲，神色有些難看。
　　龍類這玩意是他們最討厭招惹的，不僅貪婪還記仇！
　　聽說偷了壹枚金幣都能鬧翻天，酒館中，也會時不時傳來某頭龍，因為祖輩的恩怨，拿他的孫子出氣。
　　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麽那頭紅龍找上了吉姆的船，但如今那頭紅龍飛過來找他們，肯定不是為了找他喝下午茶，或者聊天這麽簡單。
　　這也是為什麽，桑托斯剛剛幾乎是在看見那頭龍墜落而下時的第壹瞬間，他就帶著船員離開這兒了，連海上“鮮魚”都不管的原因。
　　雖然那艘“黑骷髏”也是隸屬於“貪婪骷髏”海盜團的壹員，但為了他們，得罪壹頭看似強大的紅龍顯然是不明智的。
　　然而，隨著紅龍與船的距離越來越近，所有人都能看見紅龍身上折射太陽，將身下巖漿與海水迸發的水蒸氣染成紅暈的蒸騰尾氣時，桑托斯發現了壹件事情。
　　那就是，他們船上並沒有風吟者，因此，想要在海上擺脫那頭不知名的紅龍追擊，顯然是不可能的。
　　桑托斯壹下子就焦灼了，他不甘心束手待斃，或者說任龍宰割。
　　於是，他的腦海中，很快就劃過了壹個膽大妄為的念頭。
　　那就是。
　　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做好準備！
　　屠龍的準備！
　　雖然離得太遠，桑托斯無法預測那頭龍有多長，但除了令無數商人聞風喪膽的“恐懼新星”綽號外，還有著“海怪殺手”綽號職業等級已經達到四階的桑托斯，外加壹群精銳海盜。
　　桑托斯覺得他們還是有機會的。
　　無論是紅龍還是黑龍，只要它們還是活物，那同樣會死。
　　而有著屠龍者這個的稱呼的冒險者，幾乎在每個城市的酒館的傳聞對應原形，都能找到。
　　尤其是在北地那邊，屠龍者雖不說爛大街，但已經沒有拿出來炫耀，吹噓的必要了。
　　因此，桑托斯覺得自己不差。
　　於是，他立刻便將船艙下能動的，隸屬於“貪婪骷髏”的海盜成員叫了出來——這些原本都是用來對付那條“鮮魚”的，可謂個個都是好手。
　　如果要用冒險者的職業等級來說，就是個個都達到了二階水準以上，在近海的貿易海路上，也算的上壹支威名赫赫的精銳海盜團體了。
　　而這些海盜是由各種人種組成的，除去人類還有半獸人以及半巨人，個個氣勢兇悍，眉角間散發的桀驁與兇光證明了，死在他們手下的人、或者生物並不少。
　　身上裸露肌膚上的刀疤與傷痕也是證明。
　　他們手上的武器是桑托斯分下去的，除去他們拿手的。
　　幾乎每人都配了另壹樣武器，弓箭，或者是拿著用來捕殺鯨魚或者是海怪的魚叉，以及長矛。
　　桑托斯很清楚，想要對付紅龍這種巨大的生物，戰刀而言未免太短了，長矛、魚叉作為能夠投擲的武器，用來對付巨大的怪物，簡直是再好不過。
　　而船長桑托斯，則是趁著那頭紅龍還未趕上“銀骷髏”之前，在人員聚齊拿好武器之後，就筆直地站上了二層的甲板，他身姿筆直地猶如壹根豎起的長矛。
　　神情嚴肅，大聲地對著下方整裝待發的海盜，指著後面天邊下“紅雲”吼道。
　　“諸位兄弟們！我們的船！現在，已經被壹條邪惡的紅龍給盯上了！”
　　雖然大多數海盜都明白了他們往南逃竄的原因是什麽，但還是有不少呆在船艙下，養精蓄銳準備打劫的海盜毫不知情，因此，桑托斯的第壹句話就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嘩。
　　當然，更多的還是畏懼，眉角流露的兇光都遜了三分。
　　畢竟，這可是紅龍，可不是海裏那些不會反抗的鯨魚。
　　巨龍的事跡，尤其是作惡多端的五色龍種，在艾歐大陸上，早已傳開。
　　紅龍的殘暴與貪婪，他們已經不知在多少個吟遊詩人的歌謠傳唱中聽聞過。
　　桑托斯看著衰落的士氣，倒是不緊不慢，他的心中早有腹稿。
　　況且，面對壹頭紅龍追來的消息，換哪個平常人來，不嚇壞了才怪。
　　也就只有在壹直在殺戮中鍛煉的海盜，才能稍稍穩住。
　　而士氣降低也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他並不慌張，目前的狀況只要沒嘩變就算可以了。
　　然後，桑托斯頓了頓。
　　再用手中握著的青銅長矛底端敲了敲塗滿松油的橡木甲板，發出沈悶，低昂的咚響，盡量讓所有人都看向他後，他才大聲道。
　　“那是壹個強盜，貪婪著覬覦我們手中費盡艱辛才得到的財寶！或者它想讓我們臣服，將我們每次的所得，都向它進獻！妳們甘心嗎？每壹次的所得都被剝削！還被壹只會飛的大蜥蜴騎在頭頂上！說不得還要我們給它進獻妳的親人供它食用！妳們願意嗎？”
　　桑托斯的這壹番話，頓時給在場的所有的海盜心中加了壹把火，怒氣隱隱而升。
　　桑托斯也不等海盜應和，繼續揮斥方遒道。
　　“但是，我們不必害怕！銀骷髏的名聲已經伴隨著那些倒黴鬼遠揚到凜冬城的碼頭，那些在海路航線來往的商人哪個不害怕我們！我們是比那頭紅龍還要惡的惡徒！我們的力量並不遜色於那頭惡龍！大海的男兒從不畏懼！”
　　“可船長，我們真的打的過它嗎？它壹口火，我們的船就沒了！”海盜中有人顫顫巍巍的舉手說道，顯然他的心理也沒底，畢竟那可是紅龍。
　　對此，桑托斯聽後臉色不變，露出了壹個微笑道。
　　“卡斯庫爾，別擔心，紅龍說到底，也不過是壹只會飛，會噴火的大蜥蜴而已，沒什麽好怕的！”
　　他攤了攤手，又指了指腳上的地板。
　　“還有，銀骷髏的甲板都做了防火處理，塗上了松油和防火層，以前在碼頭那就試過了，就算是紅龍的火焰，壹時間也著不了！我們只要趁它掠過時，用魚叉和長矛，或者漁網把它弄下來就行！等它無法飛了之後，那我們就可以像殺那些海怪壹樣殺它！”
　　“就像幾個月前，我們殺海峽的那頭蛇頸龍壹樣！”
　　桑托斯忍不住揮手，恍惚間看到了幾個月前，浮沈在血海中的蛇頸龍屍體與遠方那頭紅龍的屍體相重合。
　　而事實證明，說話的確有用。
　　桑托斯的這番話，士氣再度攀升。
　　至少大多數人的眼神中，開始閃動了奇異的色彩。
　　桑托斯舉例說的蛇頸龍，他們也見識過，龐大的體型，差點都將他們的船頂翻了。
　　但最後還不是被他們壹根根放血帶毒的長矛，耗盡體力麽。
　　巨龍，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戰勝。
　　而如果紅龍失去飛行能力，似乎和蛇頸龍沒什麽不同的，除了會噴火——這是大多數海盜腦海中的念頭。
　　眾多海盜腦海中的想法不斷，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此時，則有壹個強壯，身穿皮甲的半獸人海盜喊道。
　　“可船長，吟遊詩人嘴裏的紅龍，很厲害，它動輒吐口火就能毀滅壹個國家，‘銀骷髏’有壹個國家那麽厲害麽？卡蘭度還沒消失的時候，我們每次都被那些他們的海上軍隊追著跑，而那只不過是安姆的壹部分……”
　　“閉嘴！德沃茲，妳也知道是那些只會說和唱，還有撅起屁股的吟遊詩人說的！還是說，難道妳也想學那些吟遊詩人壹樣？光想著靠壹張嘴，就爬上城主、貴族夫人的床？妳也配！先照照鏡子吧！德沃茲，哈哈！”
　　另壹個獨眼海盜出言譏諷，半獸人水手在海盜中並不少見，甚至不少海盜船長都喜歡收納這些海盜，長相兇殘可怖，有時候搶劫動手都不用，光憑著相貌，就能嚇的那些商人將錢財拱手相送。
　　“妳什麽意思，卡倫！”德沃茲頓時急了，神色僵住了。
　　“說妳醜啊！德沃茲，妳不如改名叫懦夫吧！懦夫德沃茲！還吟遊詩人！妳這麽喜歡聽故事，怎麽不回妳母親懷抱裏聽，然後再謝謝她沒有在妳剛出生時，掐死妳……”
　　獨眼海盜毫不客氣，繼續謾罵，在他看來，還沒有打就先想著投降的就是懦夫。
　　不過他立刻被壹個呵斥聲打斷。
　　“停壹停！別吵！德沃茲，卡倫！妳們都給我閉上嘴！”
　　桑托斯見兩邊似乎要吵起來，連忙大聲斥責。
　　紅龍還沒到，船上的人自己就先亂成壹團，像什麽樣子。
　　而隨著桑托斯的斥責，空氣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海的氣息在彌漫，四散。
　　待到甲板兩方都閉上了嘴，桑托斯扶了扶自己的三角帽，才繼續說道。
　　“巨龍並沒有那麽恐怖，它受傷也會死！只要我們拿出不怕死的勇氣，相信它壹定會知難而退的！”桑托斯大聲喊道。
　　“況且我們還在大海之上，只要把那頭紅龍弄到海裏面，我們就贏了壹半！獵手和獵物的位置就可以逆轉了！”
　　青銅長矛敲擊地板的聲音配著桑托斯高昂甚至是尖銳的喊聲，仿若壹場盛大的交響樂。
　　“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頌唱我們這場戰鬥！如果我們帶著龍首去任意壹個都城，甚至那兒的國王都會為我們的壯舉而授勛！”
　　伴隨著青銅長矛落錘定音般的悶響，桑托斯的聲音在二層甲板上乍然響起，宛如晴天悶雷。
　　“我們是屠龍者！”
　　“屠龍者！”“屠龍者！”“屠龍者！”海盜們歡呼歌頌，眼眸中希冀閃爍，似乎看到了未來屠龍後的美好願景，同時，桑托斯的命令也及時發出。
　　“所有能戰鬥的，分散開來，拿著長矛與魚叉，我們先給那頭大蜥蜴送上壹份大禮！”
　　桑托斯清楚海怪的作戰方式，換成龍也壹樣。
　　無論是龍息噴吐，還是爪牙尾擊，聚在壹起只會讓傷亡變大。
　　而隨著桑托斯的命令發下後，原本聚在壹起，亂哄哄的海盜便如同猿猴般的四散開來，他們有的躲在角落裏將長矛尖端細細研磨，亦或是在手上綁上繃帶，似乎會更順手點。
　　當然，最多的還是目不轉睛盯著遠方的“紅雲”，這是所有海盜都關註的。
　　桑托斯則是摩挲著藏在內襯皮甲下的黃水晶吊墜，這是曾經他母親給他留下的，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應該已經到了諸神的國度了吧！
　　“偉大的風暴之神，塔洛斯會庇佑我們的！祂將賜予我們面對恐懼的勇氣與力量，如同風暴、閃電般撕裂它們！將它們的血肉化作渣滓，讓它們的靈魂永生永世在雷獄中折磨！”
　　此時此刻，隨船的唯壹壹名施法者，信仰著風暴之神，塔洛斯的風暴牧師，正在努力用著他為數不多的神術【祝福術】、【提升抗性】，給這些海盜加持狀態。
　　這位名為馬克的黑暗牧師，他的神色上滿是狂熱。
　　“如果用壹頭紅龍來祭祀，那說不定就能夠取悅到吾主塔洛斯！也就能把我失去的等級，還給我！”
　　他壹邊手持帶有分岔閃電的神賜徽記，釋放著神術，壹邊口中喃喃道。
　　自動蕩之年開始，無論是法師還是牧師，隨著魔網漸漸失去控制，以及諸神失去感應，他們的施法者等級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
　　而馬克，曾經就是作為只差壹步就到達風暴教會中五階“主祭”層次的牧師，而因動蕩之年，他的職業等階不升反降，如今也就只有三階的牧師等級。
　　而隨著神術光輝籠罩了大多數海盜時，倫克那獨有的顫抖牙音便從上空發了出來。
　　“船長，它來了，和我們的距離！不足五百米！”
　　倫克幾乎是連滾帶爬從高達十五米的桅桿上溜下來的，眼神除去驚慌就是恐懼，蒸騰的霧氣順著風，讓所有人只能看見霧中的影子，但不包括他。
　　“來了就來了！這麽慌慌張張！快去拿武器！準備應敵！我們要屠龍！”
　　桑托斯壹邊斥責，壹邊整理自己的護腕扣子，催促道。
　　“可船長……它的體型，很大。”
　　倫克嘴上囁喏著。
　　“妳估計，有多少？”
　　“大概……二十多米！”
　　倫克低聲道。
　　“什麽？”
　　海浪的聲音掩蓋了瞭望手倫克的小聲，桑托斯問道。
　　就在倫克準備告訴桑托斯時，五百米的距離，隨著“銀骷髏”的速度放慢而轉瞬即至。
　　狂風吹過海面，停滯的船體微微壹動，它宣布了拍動的翅膀的到來。陽光變暗，陰影降臨！
　　“妳們這是要幹什麽！挑戰我嗎？哈哈！”
　　鱗甲下流淌巖漿的紅色巨龍在這艘三桅帆船前停下，它的尾巴像捕食中的貓壹樣甩動，巨大近乎咆哮的吼聲帶著尾尖滴落巖漿產生的蒸騰霧氣在空間中肆意炸開。
　　——“氣勢兇猛！”
　　壹船的海盜齊齊屏住呼吸，自詡精銳的他們，連反抗都無法做到，手腳皆軟。
　　然後，丁零當啷的武器掉落甲板的聲音便不絕於耳。
　　而桑托斯看著眼前船壹樣高的紅色巨龍，腦海中只有兩個字。
　　“完了！”